去年,我偶然在一期《家庭》杂志上看到叶大奎先生的一篇回忆他祖父的文章,不禁又想起那本难忘的《稻草人》,那本我四十多年前开始读而且伴随我的童年的《稻草人》……
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小学二年级。当我在父亲的藏书中发现这本显得很旧的书时,立刻就被它的封面吸引往了:我清楚地记得封面是黄色的,上面画着一个可爱的稻草人。现在回想起来,封面很可能是丰子恺先生画的,书也许是开明书店出版的。我猜想这书大概是父亲早年在上海当学生时留下的。书中收入了十几个童话,每一篇都深深地打动了我。特别是那篇关于邮差的童话,我不知为之流了多少次泪。那个善良淳朴的邮差,为了帮助一个又一个需要关怀的弱者寻找失散的亲人屡遭磨难和欺侮,最后成为残废,流落他乡而不后悔。书中插图里的那个架拐的邮差形象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之中,至今仍然清晰,难以抹去。也就是从这本书开始,我知道了叶圣陶这个亲切的名字。
事有凑巧。1955年,我随父亲从广州到北京,进府学胡同小学三年级。我和叶大奎同学分在同一个学习小组,课后几个家住得近的同学到叶大奎家做作业。我于是知道叶大奎原来就是叶圣陶老人的长孙!我曾不止一次骄傲地对叶大奎说:“我知道你爷爷,我看过《稻草人》!”遗憾的是,多次去叶家,我只远远见过老人一次,但已足使我这小学生兴奋许久。叶大奎的妈妈很关心孩子,经常过来问长问短。从叶大奎的文章中,我才知道那位端庄秀丽的中年妇女就是著名学者夏?尊先生的女儿。
后来,我在五年级时转入西城宏庙小学,毕业后又先后在师大女附中,女十二中上学。《稻草人》陪伴我从童年,少年走向青年。那位邮差的善良始终让我感动,触我心灵之深处。后来,我去异国学习,再后来就是回国:国事,家事都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化。家人告诉我,抄家时,造反派用多个大麻袋把家中大部分书都抄走了,其中包括父亲多年来珍藏的,甚至在抗战流离中都没有丢掉的史书,还有我从初中起存留的俄国、法国文学中译本,自然,那本《稻草人》也难逃厄运。为此,我真的伤心了许久。“文革”后,曾多次查找都没有结果,八十年代后,我也多次在书店里寻觅,希望能找到同一版本的《稻草人》,但都没有找到。《稻草人》没有回来。
四十多年过去了,这么多年来,我读了很多书,后来自己也写书,翻译书。但我心里明白:我对那些为各种目的读的书的感情都无法和我对《稻草人》的感情相比。因为,最令人难忘的书,是那些一下子就触动心灵,甚至会影响人的精神历程的书。读了叶大奎先生的文章,感慨万分。不知道叶先生是否还记得我这个儿时一起做作业的同学,这个从小就喜欢读他爷爷的《稻草人》的同学?